我有病丨曾 一
2020-01-09 10:44: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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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病丨曾 一

写作是不是一种病?

我从在江城南城第一小学校读书起便患上了写作病,或者不如说写作本身没有病,而是埋头笔耕的那个人有一种病叫不吐不快.这与其他方面的不醉不快不痛不快有屁不放不痛快等等,在人性追求快乐舒畅这一点上是基本相通的.但我不明白的是,写作一开始就给我一个小学毕业生带来失学的厄运,带来的是伤心和眼泪,可我依然对写作执迷不悟,一条道走到黑,走了五十年还在摸黑走着,这是为什么?写作并未给我带来多少实际的好处,相反倒可以说,写作使我一生受穷吃苦,别人拼命赚钱的干劲和寻欢作乐的时间,在我却都毫无保留地荒废在书斋中了.我不是说我的写作有多高尚,我一点也不高尚,因为我刚才发现我的写作是一种心理病的自疗,写作者作为病人的写作恰恰是治疗自己心理病的有效手段,这与自慰成为性饥饿的代用品非常相似,只不过写作自疗舒缓的是心的抑郁和苦闷,而自慰解决的问题是通过性高潮来释放肉体的紧张.

我不敢说其他人的写作是病人写作,但我敢肯定我的写作是因为我有病所以我才写作.我有什么病?我写作时感觉充实,尽管写下的文字经常飘出一股酸味和陈腐气味,可拿两天不动笔便深感空虚无聊,甚至觉得活在人世间都没有什么意思.我知道我已病入膏肓,无药可治,写作是让我苟延残喘的一个纸一样薄的理由.也许因为这纸里藏着火,这写在纸上的汉字藏着火,于是写作常让我冻僵的连心的手指有了些许的温暖.于是不管他人如何在背后指指点点,乃至于准确地道出了我有神经病的秘密,我不管这一切,我还得继续通过写作来治我自己的病,也即是已故诗友陈阿锄所言的"别说救他人\就说救自己!"

没有一个人知晓,我作为热爱写作的一个病人的病根深深扎在什么地方.在我内心深处,有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角落,那里藏着祖先一代代传下来的几件遗物,其中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,在我经常性的爱抚下正在逐渐显现它的鋒芒和本性.这是我梦中的情境,在梦中我怀疑这把青铜短剑是荆轲遗失到民间来的.人生是荒唐的,梦也是荒唐的.但有一点似乎可以断定,复愁是一种血液里的遗传病,从古至今,有见诸刀剑兵器的惨烈的复愁,也有在温情脉脉的文字下暗藏杀机的复愁.同谓之复仇,二者又有武力和文力的区别,换句好听点的话说,写作在我是一种文明的复愁方式,然而这个复仇实际上伤害不到任何人,它不过把写作当减压阀来释放写作者内心的压力,从而达到化祖传的有仇必报的遗传病为无形的治疗效果.病可以发作,可以潜伏,也可以潜伏到与有机体一同化为无机的自然物.

我必须提到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语文教师,他名叫马健昌,是我在江城南城一小六.一班读高小时的班主任.他不拿老师架子,把学生当朋友相处,他常在课余与我们这帮小他六七岁的学生打成一片,或排队打乒乓球,或在课桌上与男学生掰手腕,或者讲一讲他从书上读来的例如刘绍棠的励志故亊.他还和我下过好几盘象棋,我只需棋速放慢一点,马老师就成了我的手下败将,所以他总是催促我快走快走,要摇上课铃了!我要写一写马老师,因为正是马老师对我的特殊优待将我引入写作之迷途.我也不晓得是哪一次作文,突然让马老师的慧眼发现了我的写作天赋,此后,我的作文便成了全班甚至全校的楷模,经常明晃晃的张贴在校办板报墙上,而且伯乐马老师还破格允许我以诗代替作文,全班48个同学只有我享此殊荣!我写诗当作文应付老师,先是为了偷懒少写些字,不料以后还真的爱上了诗,一辈子与诗纠缠不休.

我患上写作病,还与马老师对我特别开放学校专供教师借阅的图书柜有莫大的关系.我读<<唐诗三百首>>,鲁迅的杂文,郭沫若的<<女神>>,还有高尔基<<我的大学>>等等.好像久居黑屋中的孩子,被忽然开窗放入的光芒刺得暂时睁不开眼晴,但在一阵晕眩之后,这个孩子决定用一生来打开铁门进到春风阳光中去,进到文学无限广阔的自由天地中去.感谢马健昌老师,让我在高小两年时间打下一个自学的基础,这也仿佛是为我随即而来的失学提早在做准备!我事实上是因写作而失学的,我的写作事实上是对失学的报复,一种变相的变形的复仇,我要用一生的写作证明给刘校长及所有人看,我不是"思想反动",我不是坏孩子,我不是1965年的极座主流可以隨便淹没的一个溺水者!尽管我的语文算术考试成绩出类拔萃,还是因为刘校长,一个满口格门一身整噐的女校长的一句"该生思想犯冬"的正审鉴定,而让公办中学和民办中学的大门统统地对我无情关闭了!

我得了病,刘校长得了病(但她不会承认自己有病},社会得了病,我的病人写作也从此开始了!关于我的失学,我曾专门写过一首诗,它对理解我的写作病或许不无帮助,所以我将此诗作为本文的结尾.

我的失学

我看见全城中学的大门

对一个好学少年关闭

一纸鉴定扭曲了多少人的命运

无节制生育的中国

不断造出一些活人来

为死去的"人” 赎罪

十个査阅档案的手指

无法触及一个伤心人的心

这个秋季,我看见一个好动的少年

足不出户,在字里行间寻找安慰

是他羞于见这座无情的城市

还是这座城市见他应感羞愧?

我看见母亲躲入厨房

不让我发现她哭红的眼睛

杰克. 伦敦伸过来援助之手

厚待我的是一册册书籍

20.20.1.9.略改于云溪伴石居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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